鬼牌劍衛府──

  坐在椅子上的人支著頤,望著沉默的行歌。她看著那冷冽的眸子,心中暗叫聲糟。

  看來真的被自己猜中,他不相信啊。忍不住苦笑。

  「你說,有人想反叛?」伊耶嗤了聲,似乎覺得這無比的好笑。「你是在哪聽到的?還是誰告訴你?」  

  行歌沉默的盯著那越發越冷的眸,她非常的確信──對方,根本沒有將她的警告聽進去。所以這些問題,她不能回答。

  會由自己來告訴伊耶的原因,就是老闆已經冒著生命危險偷聽了,如果再由老闆來報訊,假如伊耶真的不相信,消息傳出去,這樣傭兵要報復誰答案實在是太明顯了。所以她擔下了關係。至少不要讓老闆受到波及。

  但如果她回答了這些問題,而被猜出是誰提供她這個訊息的,這樣她擔下來不就沒有意義?

  她的沉默讓伊耶憤怒了。「女人,你似乎沒想過這樣胡說會帶給你怎麼樣的下場,啊?」

  伊耶強大的殺氣讓行歌皺起了眉。「……這不是胡說。」  

  「那為什麼不回答!」站起身,伊耶冷笑走到行歌面前,用力的抓著她的下巴逼她看著自己。「我告訴你!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!也不想知道你從哪聽來的消息!他們是我的下屬!在沒有任何證據之前,我不會相信你!」

  被這樣不禮貌對待本來是該怒的,但在伊耶說完後,看著那閃著怒火的紫眸,她只是心裡流過溫柔的哀傷。因為有辦法理解伊耶的怒氣從何而來,所以她只覺得難過,憤怒什麼的倒是沒有。

  他是一位,極為袒護下屬,討厭別人在沒有證據前質疑自己部屬的好上司。他如此信賴下屬,這麼如此純粹美好的信賴關係,為什麼有人會反利用這點來達成自己的野心?他們到底將伊耶對他們的信賴當成了什麼啊?

  她為伊耶感到難過。
  
  行歌努力的露出一個微笑,雖然下巴痛的要命。「對不起,我不是想離間你們,我只是……希望你有所防備,如此而已。」

  有些不敢置信在這種情況下對方還笑的出來,伊耶看著那上揚著、如花瓣般的櫻唇,赫然腦袋將她和下午那位莫名其妙攔住他的女孩連結了。「是你!?」

  呃,現在才發現嗎?

  「你到底想做什麼!先是說那莫名其妙的話,之後來告訴我有人想反叛!女人你到底想做什麼!」新仇舊恨參雜在一起(?),伊耶暴躁的吼了出來,手勁也漸漸加大。

  下巴的力道忽然加大,劇烈的疼痛讓行歌迸出淚花,腦袋完全一片空白。他在搞什麼啊既然認出來了怎麼還捏還越捏越大力啊──「痛痛痛痛下巴要碎了啊……」

  伊耶猛然推開她。「媽的!」

  這是我要罵的吧!該死的下巴一定瘀青了……行歌痛苦的揉著下巴。

  「這是你的詭計吧。」冷下臉的伊耶瞇著眼。「刻意掰出那麼荒唐的事,故意……」

  伊耶沒有將話說完,但行歌就是懂了。

  他說我告訴他反叛的事,一切我的詭計,只為了、為了接近他……?什麼荒謬無比的解答啊!

  這對她完全是侮辱,冒著危險告訴他這些,居然被歸於不擇手段想接近他的花痴女?他到底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啊!即使再怎麼想聽故事她也不可能編撰出這種事啊!

  行歌憤怒了,氣的握緊了拳,氣的說出來的話都忍不住顫抖。  

  「鬼牌劍衛!你到底將我當成什麼人了!銬杯啦!你不准自己下屬的忠誠被抹黑!就允許自己可以抹黑別人的自尊嗎!」

 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……敢這樣對自己大小聲。伊耶傻眼的看著發火的行歌。

  怒到極點的行歌冷笑。「如果反叛的事情真的發生了!你再來思考當初這樣抹黑別人的善意是怎樣的回報!」

  不等伊耶答話,她怒沖沖的離開了。

  聽著碰了聲被甩上的門,伊耶這才回過神來。

  「這女人在搞什麼啊!」煩躁的抓了抓頭髮,他低聲咒罵。

  先是莫名其妙的告白,再來莫名其妙的警告,接著莫名其妙的發火走人……她把自己當傻子耍嗎!?  

  咬著牙發誓下次遇見一定要讓她直接滾去從水池裡面重生的伊耶,沒有發現──這位看似溫馴的貓,炸毛卻如此不顧一切,那閃著怒火的晶亮黑眸,就這樣刻在他腦海裡。

  比黑曜石更有生氣,像繁星般的眼眸。


  這場憤怒,來的快去的也快。才走出劍衛府,行歌馬上就後悔了。

  我在做什麼……有些無力的頹著肩,行歌巴不得給自己一拳。我是去讓伊耶接受並且防範,不是去和他吵架的啊!怎麼會這樣被污辱,就沉不住氣的吼人了?情緒如此容易受到影響,根本不像平常的我啊……

  行歌腦海裡,不由自主的浮現爸爸跟她說的一些話。
  
  記得當時離媽媽去世已經半年了,爸爸終於脫離了三天一小哭,五天一大哭的悲傷歇斯底里情境模式。脫離是沒錯,但卻永遠無法忘懷。

  盤腿坐在媽媽墳旁的青石板上,背對著寂寥的月光。那總是爽朗無比的笑容,多了些緬懷、溫柔、無可奈何等複雜的情緒,而一貫的是那清澈的像是要看透人間滄桑的眼眸。
  
  『小行歌……我好想媽媽。』

  要一個男人在自己女兒面前如此坦率的承認自己的想念,那是要多麼巨大的勇氣。

  小時候的行歌,已經是位良好的聽眾了,她知道這時自己應當保持沉默。有些故事,不需要太多的建議和疑問,只需傾聽。

  『我真的好想她、好想她……』如果真的脫離,為什麼淚水還是止不住?即使是比別人看的更透徹的他,也無法從那悲傷的枷鎖完全脫離出來。『好想那位笨女人。』眼裡閃著遮也遮不住的水光,此時的他,就像是個心碎的小男孩。

  明明如此的哀傷,卻又如此動人的故事。

  明明他可以只是看,但他卻將自己身處在故事當中。

  行歌說不清那既心酸又感動的心情。

  看盡天下故事的他,居然願意為了一個女人,投入會如此椎心刺痛的感情當中。

  行歌不知為何自己會潸著淚,她握住了爸爸的手。『拔拔……你後悔嗎?』

  必須用淚、用哀痛結尾的故事,你後悔嗎?

  『很難過沒錯,但我不後悔唷。』起先怔了怔,接著他笑出個如月下之華的哀傷笑容,摸摸行歌的頭。『我現在有辦法理解,第一次遇到你媽媽她……』

  問我:你的故事分明還沒開始為何你會快樂?

  那直率的眼神,那一語戳破他偽裝的問句,讓他就這樣駐足……然後眷顧了一生。

  行歌歪著頭不明就理。

  『小行歌……如果你遇到了能讓你大怒、心慌、失去了冷靜的人,那請你注意。如果不想讓自己的故事開始,如果還想多看點故事,那就逃開吧,逃的越遠越好,你知道嗎?」

  而那時候的她,似懂非懂的點點頭。

  能讓我大怒、心慌、失去了冷靜的人……行歌的表情凝固了。

  ……不要想,很可怕。

  由於想的很專注,當行歌回神過來才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個死角,人煙稀少的地方。

  氣氛在她沒注意之時,變的異常的凝重,有種肅殺的壓迫感。

  「……有事嗎?」她皺起眉。來的太快了……「傭兵大人。」

  一抹黑影無聲無息的從高處躍下來,發出暗啞讓人不甚舒服的笑聲。「很細心……但還不夠細心。」陰沉的沒有任何光亮的眸,帶著濃濃的嘲弄。

  四周不知哪時多了人,完全堵住行歌可逃離的路線。

  行歌沉下臉。「你怎麼知道的?」

  「剛剛在酒館我對你下了追蹤咒。」

  原來那時候,就被盯上了嗎……

  「鬼牌的失敗,在於對屬下的信任,而你的失敗……」他走到行歌身旁,低聲的笑。行歌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起雞皮疙瘩。「在於你喜歡鬼牌。」

  為什麼背叛他可以說的如此理所當然!?她憤怒瞪著這充滿陰暗氣息的男子。「那是你的失敗!」

  他不以為意,瞇起眼注意到微仰著頭下巴的那抹青痕,「真是個奇怪的女人……被這樣對待還如此袒護著他。可惜是他的女人啊,否則我對你倒是挺有興趣的……」

  在他還未來到西方城時,就曾經聽過一個傳說,一位神秘程度不亞於西方少帝的女孩。她沒有固定的居所,哪裡都可能遇到她,但也可能哪裡都遇不到她。她四處旅行,聽著平凡人不平凡的故事。

  行如歌,眸如塵,笑嫣然,淡如空。

  一個很熱情的女孩子,保持著誰打不破的安全距離。多少哀傷欲絕的故事,在她的傾聽下變得淒豔動人。溫柔卻又淡漠的笑容,救贖了多少需要被了解的人。

  「傳說的傾聽者行歌,對吧?」

  即使是在這種孤立無援,危極的情況下,行歌還是忍不住臉部抽搐的起來。

  她當然知道有些人為她取的那莫名其妙的封號,其實她是很不喜歡的。只是喜歡聽故事,只是喜歡傾聽,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就變成救贖他人的神?每次看著有些村莊的人們,看到她那眼中的崇拜和尊敬,都讓她非常的不舒服。

  我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高貴,我也是人,憑什麼我比你們高一等?習慣了自由的行歌,真的很討厭別人將她視為神,眼裡那拘束的崇拜都讓她不自在。每次聽到有人竊竊私語那是傳說中的傾聽者行歌,她都會很想說……

  老娘還沒死,什麼傳說中他媽的。

  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這個名字,行歌的心情非常的複雜。

  「傳說沒有你救贖不了的人,沒有你安撫不了的悲傷故事,那──」男子抓著行歌纖弱的肩,譏誚的笑。「我呢?」

  行歌發現西方城的男子都有一個通病──就是講話不好好講,非常喜歡抓人。不管是鬼牌劍衛,還是傭兵。

  肩膀徹骨的疼讓她冒出冷汗。她抿著唇努力望著那讓人忍不住迴避的黑眸。

  明明和行歌同樣是黑眸,卻陰暗的沒有任何光亮,神志沒有瘋狂而有著非常濃厚的譏笑,冷漠的沒有一絲情感。只有墮入最深的深淵,才有如此絕望的眼睛。

  他是失去過什麼,才這樣不擇手段的要奪得一切?行歌歛下羽睫,「能救……但你想被救嗎?自棄臣服在深淵裡的你,想被救嗎?」那美麗漾著悲哀的笑容,像是在對自己的反諷。

  是的,他自棄,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自我放棄。既然只有在深淵才有我的容身之處,那在深淵又何仿呢?雖然早已放棄,但就這樣一語被點醒,他還是忍不住暴吼。

  「你又知道什麼!你什麼都不知道!全世界都冷然的注目著你你體驗過嗎!」

  「我什麼都不知道!我只知道你連努力都沒努力就自我放棄!這樣你還想要什麼救贖!」隨著肩膀上手勁的加大,行歌的肩發出了像是快斷裂的哀鳴,她忍著劇痛反聲大吼。

  他怔了怔。

  「老大……」一直擔心的觀望著兩人對話的男子手下,擔憂的道。

  男子露出個扭曲自棄的笑容。「行歌……你根本救贖不了誰,你根本救贖不了我。」

  突如其來的巴掌讓行歌只覺天旋地轉,接著背部的重擊讓她噴出了豔紅的血。

  「根本誰也救不了我……哈哈哈哈哈……」毫無歡愉自我放逐的笑聲,如夢魘般在巷子內低泣迴盪。

  模糊了一片的眼看到了那像是在哭泣般的笑容,接著她看到了男子身後。

  一雙琥珀色的眸,痛苦無比的看著。

  他的裝著,似乎也是傭兵的一員。

  全身只露出那雙眼,行歌有種熟悉而陌生的感覺。溫柔卻又堅決,誰……一直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著我?

  男子再一次的巴掌讓她趴倒在地。

  腦袋有些暈眩,側貼在地面,地面的冰冷讓她勉強清醒些。那雙琥珀色的眼眸……清澈的看著她,卻不止看著她。那眼眸也融入了男子整個背影。痛苦卻還是溫順,清澈卻還是陪他墮入深淵。

  因為那雙眼眸,他其實還有救的對吧?是我毀了他被救贖的機會對吧……?赫然的認知讓行歌激動的咳出了血。來不及了嗎……她模模糊糊的想。真的來不及了嗎?

  感覺到自己的四肢被邪咒形成的鎖鏈束縛的動彈不得,冰系魔法那凍人的寒氣就這樣鑽入她的四肢,讓她忍不住顫抖了起來。

  他已經……自棄的放棄自己的良知,終究還是來不及了?行歌突然有種欲淚的衝動。

 

 

 

***

戀情都還沒開始就吵架是怎樣?

伊耶君你這樣真的是可以的嗎──(遠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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